夜测巴塘水文站“万年一遇”洪水
11日,我像往常一样在早上7点前起床,准备7时30分前出门上班。就在同一时刻,离重庆上千公里外的西藏自治区江达县波罗乡境内发生山体滑坡,造成金沙江断流并形成堰塞湖。 10月
对我来说,这个日子变得不再那么平常。由于近段时间身体状况不好,上午11时,我正在医院等待就诊。技术管理室彭万兵主任来电话说,下午2点在局里召开关于金沙江堰塞湖应急监测会议。他在外出差,让我参加下。我将看病预约号改在了第二天上午后,匆忙赶到单位。
下午会议通报了初步情况,决定派出水文应急监测小组到一线,开展水文应急监测。我和马耀昌副局长、杨秀川12日一早,乘飞机先出发,力争当天赶到现场了解情况。曹磊、孙振勇等后续监测人员12日驱车前往。由于对堰塞湖整体情况了解不多,也没有参加过应急抢险的经历,我整个人当时有些“发懵”。但我知道,这是水文人的职责,义不容辞。
11日晚,我与先行到达的傲次乃一直保持着联系,了解堰塞湖情况,并初步计划12日的应急监测工作,直到12日0时30分才睡去。整晚睡得不踏实,凌晨4时不到就起来,一看微信,马耀昌已经到机场了。于是也迅速出发赶往机场。
7时30分,我们一行及长江委蔡耀军、许田柱等5位专家到达稻城亚丁机场。亚丁机场,海拔4411米,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民用机场。一下飞机,冰天雪地,气温骤降到零度以下,感觉穿越了季节。一行人分乘两辆车赶往白玉县,此时离目的地还有500多公里。车开出不久,我发现驾驶员状态不好,一询问才知道,两位藏族驾驶员昨晚18点才接到通知,连夜驱车一晚,从450公里外的炉霍赶往亚丁接机,仅比我们先到亚丁机场半小时。此时,他俩已非常疲惫。
我虽有驾照,但平常开的是私家车,跑城市道路多,没有开过大越野车,也没跑过高原冰雪路,车上另外4人与我情况基本差不多。此时此刻,没有其他选择了,我与驾驶员交换了座位,试着慢慢开车上路了。前面出现了一个下坡弯道,我慢慢踩下刹车,想减速通过,但越野车的惯性以及公路上的暗冰,感觉车速不但不降下来,反而速度变得更快,向弯道冲去。我心中一慌,加大了刹车力度,车有些失控的冲到对方车道,转了一个大弯。还好前后都没有车,总算有惊无险。
一路上,我出现了6次严重高原反应,头重疼痛、昏昏沉沉。一路诸多雪山美景,也无心欣赏。责任感驱使,当手机有信号的时候,我赶紧看看有什么消息。两条信息引起我的注意,分别是11时36分巴塘县应急办主任李雪平、11时37分巴塘县委书记汪玉琼发过来的。两人都没有联系过,找我有什么事?正诧异中,电话响了,是李雪平主任的电话,说汪书记要和我通话。汪书记接过电话说,“赵主任,我们得到消息,长江委专家正在巴塘境内。巴塘现在压力很大,堰塞湖如果溃决,洪水是否会淹没巴塘县城,请长江委专家到巴塘来指导我们开展应急工作。”
这通电话,让我更加深刻体会到肩上的责任使命,恨不得马上能够到达现场,投入应急监测。
接下来应急监测工作紧张而难忘。12日到13日,傲次乃一人克服饥饿、寒冷,独自在夜晚零度以下气温中,坚持双脚趟水看水位。我们虽然没有与他在一起,但一直为他出谋划策,为他担心牵挂。10月15日,几组监测人员在波罗乡监测点“会师”时,这个康巴铁汉难以抑制的泪水,成为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片段。
应水文局原局长王俊说的“叶巴滩 叶巴滩 叶巴滩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”的指示,胡江、董章内与我克服重重困难,前往叶巴滩水文站开展监测。面对我们的是,洪水过后的一片“惨”像,前往水文站的路冲断了,金沙江依然如脱缰之马奔腾着。我们3人在废墟上进行了一次非常规流量测验,危险和困难,让我对水文应急监测有了最直接的认识,最深刻的体会。
10月16日接指挥部通知,堰塞湖险情基本解除,应急处置工作取得阶段性胜利。我们继续开展了下游江段洪痕调查。
一波过去,一波又起。堰塞湖险情,风云变幻。
11月3日是周末,我在外出差,看到消息,白格又发生严重山体滑坡,形成堰塞湖。
有了上次的经验,我想堰塞体会很快自溃。11月5日,我仍在出差,委防办许田柱处长找我提供上次堰塞湖洪痕调查成果,并说这次堰塞湖情况已经很严峻了。下午我接到通知,要求马上赶回上游局,参加白格堰塞湖应急监测相关布置讨论会议。会议一直开到晚上11时30分左右。根据安排,马耀昌副局长带队,我、张尚权、王晰等去巴塘水文站开展水文应急监测。
11月7日,我们仍然是先到亚丁机场,沿上次的路线向巴塘水文站一路急赶。有了上次的经验,我这次感觉没有上次那么“懵”。一路上,我梳理巴塘县城和巴塘水文站有关情况信息,提议启用2005年以前老站巴塘(三)站断面进行补充监测。下午14时30分,我们到了巴塘水文站,顾不上吃午饭,直接开始进行巴塘(三)站、巴塘(四)站附近地形查勘,研讨测验方案和安全撤离路线。
接下来几天,我们尽全力开展堰塞湖溃决前的应急监测准备工作。我们将巴塘(三)、巴塘(四)站埋设了两套自记气管,广告牌柱子、电线杆、排架和房屋,凡是能看到的高处建筑,我们都贴上搪瓷板和用于夜晚观察的反光条。我们在房顶上、高处预埋高程点,准备在极端情况下利用全站仪观测水位,或通过无人立尺技术直接测量水位。水位观测方案已经做了8个,确保巴塘站水位数据必须收集完整。鉴于巴塘(四)站机绞房位置较低,在流量在8000立方米以上时肯定被淹,缆道不能运行。在到达巴塘站之前,我们已经考虑替代测流方案。我们启用巴塘(三)站作为浮标测流断面,巴塘(三)站房顶高,河道顺直,没有大的漫滩和回流,视线无遮挡,是浮标测流的理想位置。同时在巴塘(三)站观测水位,通过两站水位比测资料和上次洪痕调查成果,能对巴塘(四)站水位观测和分析提供可靠补充,也可以进行比降推算流量。通过上次洪痕调查成果,我率定了糙率。巴塘(三)站,这是老一辈水文人给我们留下的“宝贵伏笔”,在这次堰塞湖应急监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。
11月13日上午,堰塞湖溃口正在急速变大,考验我们战斗力的时刻就要来了。我们巴塘组喊出了“万年遇一回,今夜战巴塘”的应急监测口号。
水文局刘东生副局长打来电话,要求巴塘站尽可能用流速仪测流,采取滚动测、滚动算的方法进行监测。我们必须争取2~3次以上流速仪法测流,浮标法也需要比测浮标系数。我把已经反复思考多次的流速仪测验方案再次检查了一遍,巴塘站应急测验方案中3线一点(0.2)法、5线一点(0.2)法,从经验看线多的方案肯定优于线少的,再加上巴塘(四)站存在一定漫滩,选择5线一点(0.2)法,单点历时选择10秒左右,5米流速就有10个左右的信号,流速脉动能在一定程度消除,一次测验时间不超过10分钟,滚动计算,可以测几次。我又不少于10次检查了计算机各种浮标方案的计算过程,确保无误后,将其复制到王进电脑和手机中,以防万一。
21时15分,整个竹巴笼村早已经断电,除了水文站人员,其他居民都安全转移了。远处一阵阵警报声,让人心悸。水文局水资源处徐高洪处长发了演算的巴塘站洪水过程,从起涨到洪水漫上水文站平台,大约只有30分钟。这个信息,非常关键重要。考虑起涨前,巴塘站水位之前由于滑坡阻断金沙江,处于非常低的状态,部分垂线还在岸上,水位过低施测无意义。撤离前,必须将铅鱼开回,以最大程度保护缆道。测流计算机必须抱走,里面有宝贵的资料。从操作室撤离到安全处,必须经过一段较平坦的公路,安全转移要预留时间。
情况紧急,流速仪测验没有时间开展。此时,铅鱼已经安装好的流速仪悬吊在主泓垂线,铅鱼台边还摆放了3台已经打开了箱盖的备用流速仪,各种设备和工具,也摆放在多次演习后确定的最佳位置,甚至还考虑了各种情况下的快速更换瓷瓶、流速仪尾翼、流速架的方案。
必须马上作出决定,洪水马上就要来了。我们迅速讨论商量,作出了放弃巴塘(四)站流速仪测验,确保巴塘(四)站水位和巴塘(三)站浮标流量测验的决定。痛苦的决定,使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,言语都在“吼”。巴塘(三)站人员不足,测验人员仅王进和蒋波,其他还有两个来自广州的无人机驾驶员和一名藏族照看设备的临工。他们既要看水位,还要测浮标测流。我们马上联系巴塘(三)站,马耀昌与王晰过去支援,但没有交通工具,所有的车(包括摩托车)都已经撤离到山上。
我们把情况通报给王进,然后开始紧张撤离到我们提前设置的安全位置。洪水已经过了巴塘电站,即将到达巴塘水文站。夜出奇的安静,大家都不说话,只有对讲机中蒋波的声音不时传来“水位没有变化”。
突然,对讲机中蒋波的声音变了:“水位涨了,巴塘(三)站水位……”我马上在对讲机中喊道:“王进、王进,测流!”不一会,远处依稀传来“轰隆—轰隆”的声音,像火车的声音,又像野兽发出的低沉吼叫。在我四十几年的生活中,从来没有这样的恐怖的经历!
“章敏快跑!张尚权!”“不要看了!”“快回来”听着身边有些变了腔调的吼叫,我的所有注意力已经到了计算机上。王进从23时10分开始,不间断地发出一组一组浮标观测数据,我用最快的速度将每组数据输入计算机,计算出浮标流速,剔除异常值,算出平均流量,然后打着电筒上图,初步合理性检查,用手机报出流量,然后再接收下一组数据……
耳边交织着的是房屋、建筑垮塌的轰轰声音和响亮的报水位声音。我不停地接收数据、算数据、报出数据。完全没有时间去看江面情况,也不知道洪水是怎么涨上来的,也不知道所处位置是否安全。我相信,我的同事,在危险的时候不会忘记我,会带上我一起撤退。我们共测了19次流量,巴塘站推算的万年一遇洪水为11000立方米每秒,我们实测的最大流量21200 立方米每秒,最大流速10.3米每秒。
我们见证了,巴塘水文站这场超级大洪水的历史时刻!
11月16日,在完成现场应急监测任务后,由于道路被洪水冲断,我们徒步4个多小时,离开了巴塘水文站。
17日到达泸定县。晚饭后漫步在泸定桥边,周边的人热情推销着自己的商品,三三两两的游客在泸定桥边照相,泸定桥当年的烽火已经远去,就像奔流的大渡河水,留下的是今天恬静的日子。这里远离堰塞湖,远离了这场洪水灾难,人们快乐幸福地生活着,真好!
回到重庆,我才发现,一天步数大多在3000步的我,突然在11月16日完成了30000余步的“壮举”。我想,水文应急监测,是我们必须尽全力去完成的一项使命任务,虽然历经艰险,却很光荣。